母亲对我的牵念，就如她
手里永远都戒不掉的烟
文/高久进
我不知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学会抽烟而且成为一个吸烟成瘾、顽固不化的烟民的。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抽烟，发现她无论是清晨抑或深夜，无论是严冬还是酷暑，无论是他高兴抑或生气，她的手中总是夹着一根香烟。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种叫“工农牌”的香烟，没有过滤嘴，烟纸是浅咖啡色的。在村里，好像母亲那样年龄的女人都抽烟，比如三婶、五婶。我爸和三叔没文化，不反对三婶抽烟倒也能理解，可我不理解的是，五叔是老师，也算是个“文化人”，不明白他对五婶抽烟怎么也不持反对意见？以至于五婶得肺病很早就病亡了。
自从父亲病故以后，母亲的烟瘾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从很初的“盒装”到后来的“烟斗”。我总觉得“烟斗”是男人用的，女人用烟斗好像没有女人的样子，所以我就劝母亲别用那玩意。何况女人染上烟瘾本来就不是一种好习惯，如果实在熬不住就呆在没人见的地方偷偷抽一支两支过过烟瘾得了，像个男人一样把烟斗随身携带且又不管别人议论总有点不好。一开始母亲也觉得形象不好，但因为她的烟瘾太大，总说“盒装”烟抽起来不够过瘾，所以她就笑呵呵地求我们原谅她，并承诺只在家里抽烟斗。
只是母亲坚持了没多久又抽起烟斗来，不管在什么场合她都毫不顾忌，弹烟灰、吐烟圈，彻头彻尾是一幅男人的“姿态”。无奈，我和哥哥姐姐们也就不再管她了。直到我再长大些我才知道母亲之所以说“盒装”烟不够过瘾，那其实是因为烟叶比“盒装”便宜的多。在我们家乡，几乎家家都种烤烟的，母亲便把上等烟叶卖掉换取我们的学费，而卖不上好价的烟叶她总会留一些给自己，她很认真地将烟叶捻碎或切成细丝用茶叶盒装起来，也总会将一些她认为是“好烟”的烟叶送给同村的一些男人或者女人。其实我们都知道母亲是舍不得花钱买盒装烟，记得大姐和姐夫恋爱时，大姐夫特意买了条高价烟，母亲喜滋滋地抽了一支，连连称赞，“不错不错，果真是好烟，抽起来就是舒服！”
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母亲也知道，但她就是不肯戒。看着她的身体大不如以前，经常咳嗽不停，我们强烈要求母亲把烟戒了。在我和哥哥姐姐们锲而不舍的追击下，母亲周而复始戒了几次烟，但始终没有成功。很多次看到母亲犯了烟瘾的时候坐立不安、情绪焦躁时我们也实在有些不忍心。于是我们一商量：算了，别逼母亲戒烟了，还是劝她抽好点，少抽点吧。看到我们不再强迫自己戒烟，母亲甭提有多高兴了。
去年我带女儿回了老家，刚吃好饭母亲便习惯兴的抽出一支烟，然而正当她准备点燃的时候突然又把烟收了回去。同时有些自责的说：“你看我都老糊涂了，孙女在这呢，我哪能抽烟呢”。女儿很懂事，连忙说“没关系”，并亲自为她奶奶把烟点燃。看着母亲脸上那幸福的表情，我心里突然感到难过：母亲丧偶快40年了，虽然辛辛苦苦养育了6个儿女，但现在一个也不在她身边，我们又何必强迫她老人家做一些不愿做的事呢？所以临走时，我特意给母亲买了几条她从没抽过的“好烟”，并一再叮嘱母亲：“妈，想抽烟就抽吧，尽量少抽点，以后你的烟钱我全包了，没钱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件心事，那就是定期给母亲寄“买烟钱”。只是母亲根本舍不得买价钱贵点的烟，依然还在使用她的烟斗。于是我干脆把钱交给堂弟保管，让堂弟买“好烟”再交给母亲。其实我知道不管是‘好烟’还是‘差烟’，对抽烟的人来说都是慢性自杀。每次想到自己故意“扼杀”母亲的生命，我就会感到有些自责。但每次想到母亲寂寞的样子，想到她为了寻求心灵抚慰而倚靠在藤椅上“吞云吐雾”的表情，我又感到心疼。于是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怀着矛盾的心情给母亲买烟，一次又一次劝她“少抽点”，一次一次的为她的健康担心。因为我实在不知用什么方式表达孝心，劝她来苏州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她说不习惯；劝她买点好吃的吧，她嘴上答应，但每到逢年过节的，她又把我给的钱包成“红包”给了她的孙女。所以我觉得既然母亲喜欢抽烟，那我就应该满足她，就让我怀着一颗爱心慢慢地“扼杀”她的生命吧。即使母亲是被我“逼”死的，我也该让她快乐、幸福的“死去”。此话虽然有些严重，但确实是我迫切想对母亲尽些孝心。如果你问我很大的心愿是什么？我当然希望母亲能健康长寿。
在苏州安家20年了，可母亲还是把我当小孩。每次和她打电话她都像叮嘱小孩一样让我注意安全、别熬夜、别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听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叮嘱我很幸福。蓦然明白：不管我多大，在母亲眼里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不管我走到哪里，母亲对我的爱和牵挂就如同她手里戒不掉的烟，熄灭了又点燃，点燃了又熄灭，不会遗忘、不会冷落，长长久久为我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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