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秋天种在三棵树上

我把秋天种在三棵树上

秋天，我泼洒在岁月岸畔上的三棵树，高矮不一。我面对它们，如经历一场暴风雨。站在树下，我能感觉到月亮和雪花从三棵树上落下来，它们坠落的速度是如此缓慢、唯美，像是昨天和今天我所放下的一切。我并不沮丧，因为我知道，在三棵树的泥土下，有盘根错节的心绪会为我长出一个又大又圆的太阳。是的，我的太阳它正在生长，正在我的天空中冉冉升起。

太阳是从秋天的土地里长出来的，有一对对恩爱的白发夫妻从清晨走到黄昏，他们相互搀扶着彼此，共同在秋天的萧瑟中静待三棵树开花、结果。有一段时间，我也一个人独自徘徊在树下，我想遇见更好的自己，我想在三棵树的开花中遇见一个长发女孩，我想在三棵树的结果中遇见一个贤惠妻子，我想在三棵树的一堆枯叶遇见一个乖巧女儿。

偶尔，我也在三棵树下捧着一本书阅读，书上的文字相互串联，像是秋天把枯叶吹落后的淡淡哀伤。终于，那些文字也开始和我一样，向这个世界低头了，它们礼貌地弯下腰，并保持到90度。它们不动，我也不敢动，我们在岁月的变迁中对视，我在它们柔情蜜意的双眼中看见母校小河边的迎春花开了，我看见海子从山海关的铁轨上站了起来，我看见一朵腊梅被一只饥饿的小鸟撞落了，我看见自己在一只死去的蜘蛛尸体上写下了一首歌颂生命的赞歌。

诗歌是海子的。我没有诗歌，诗歌从来不属于我，我只有生命和广阔的天地，我只有种在三棵树上的秋天。秋天不死，海子不死，我也不死，我是秋天永恒的花朵。我要绽放，我要在每一双仰望星空的眼睛中绽放。

有时候，我也想放弃，我也想得到，是秋天腐烂的思绪缠住了我的生活，我像一条勤劳的蚯蚓在三棵树下耕耘着自己的人生。三棵树没有看见我，秋天也没有看见我，我的内心是如此孤独。有一天，我从泥土里冒出头来，我深情地看了一眼世界，世界被秋天所占据，三棵树装饰着世界。如此美丽的世界，如何不让我心动呢？我日思夜想，我魂牵梦萦，我的身体渐渐消瘦，原先合身的衣服越来越大。我是如此胆小，竟然不敢看这个世界多情的眼睛。直到三棵树睡去，直到秋天睡去，我才放心大胆地钻出了泥土。谁曾料到，几只全副武装的蚂蚁对我围追堵截，它们要吃我的肉，要喝我的血。我被吓得魂飞魄散，仓皇从原路逃遁而去。从此，三棵树不再那么美好，秋天不再那么美好，就连原本完美的世界也在我的眼中变得有些狰狞了。

秋天还会再来，秋天还会再去，它的容颜衰老，脸上的皱纹被日月星辰映照得如此清晰。有时候我看见它在金黄的世界里低声啜泣，有时候我看见它坐在三棵树的枝丫上像个孩子一样荡着秋千。而我则着实羡慕三棵树枝丫上的那些肥美的果实。没错，我就是那只被饿得头晕眼花撞落腊梅的小鸟，我扑腾着翅膀，站在很左边的那棵树上，我用坚硬的喙啄开了果皮，肥美的果肉吃在嘴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我从来没有感到那么幸福过。我的肚子和肠胃慢慢被填满，我吃饱了，然后有些困乏，我要睡觉，呼呼大睡。秋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依偎在秋天母亲的怀里，感受着欠缺的母爱。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化身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把太阳种在了*一棵树上，把月亮种在了第二棵树上，把星星种在了第三棵树上。有那么一刻，我希望自己被老人种在树上，因为我是秋天的儿子，我有沉重的生命需要去承受。于是，我悄悄的爬上树干，在每一颗成熟的果实里书写诗歌。诗歌是秋天的化身，是海子的生命。看，秋天它来了，在某一片飘飞的黄叶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世界和三棵树。我有点担心，秋天它这是要去哪儿呢？这里就是家啊！

秋天已经去了，而我还在一路追随，有时候，我真的很累，我想放弃秋天，我想放下海子。我知道秋天和海子都会在三棵树上复活的，而我，决心做那一个秋天的忠诚守护人。

在某个漆黑无比的夜晚，秋天是一地落叶的碎梦，我从梦中惊醒，心痛不已。我把落叶一片一片的捡拾回家，听说今晚喝得烂醉如泥的秋天就藏在这一堆新鲜的落叶里。提着满满一袋子落叶，我高兴坏了，心想:“落叶和秋天都归了我，那从秋天的生命里孕育出的三棵树又怎么会远呢？”我抬起头，岁月的风沙吹打着我的脸，我睁不开双眼，但我还是依稀看见三棵树搀扶着孱弱的秋天越走越远。只剩下海子和我，与空旷寂寞的世界说着心里话。

2020.1.5日于成都，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