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不出户

足不出户

【导读】“足不出户”的第三种境界，应该是“运筹帷幄御敌千里”之属了。比如从不“亲政”而以电话遥控单位的领导，比如凄惶狼狈地躲债的老板。

偶然路见一位久不谋面的旧友，其人仿佛观赏来自非洲的一只鸵鸟一般打量了我几眼，打量得我心惊胆战，我真担心他会说我怎么把头在沙子里藏得如此之深，如此之久，幸好他终于没有这样说，打量之后，只是惊讶地说：“怎么，你也进入足不出户的时代了吗？”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的惊讶程度较之于他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让我惊讶得好半天都无言以对。

我想，这个社会，很难有人真正做到足不出户的，除非他瘫在床上，除非他死心塌地的要与人世隔绝，如果确实有足不出户者，那也一定有诸多已为人知的理由和诸多不为人知的理由，要么，他一定生活在人迹罕至的蛮荒地带，要么，他正身处豺狼当道的险途，要么，他每天出门以后就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要么，他每天早晨会开门见山，所见之山必似于太行、王屋二山，要么，他就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一类，不是不出，而是根本就不想出，要么，就是“闭关修炼”的一类，但它们的修炼也有一定的时限而不会*闭关，它们一旦修炼完了所要修炼的功课，也便要入世以谋用武之地。且不说大活人能否做到足不出户，据迷信的说法，农历七月十四，连阴森恐怖的“鬼门关”都要豁然洞开，让众多魑魅魍魉到人世间畅然一游，可见，世俗的生活，于人于鬼，都是值得留恋的，由此可见，想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足不出户该有多难。

“足不出户”的本意是人对自己物质形态生命的自我禁锢，至于言外，却有诸多引申的意思，比如“闭门谢客”，比如“面壁思过”，比如“潜心治学”，比如“羞于面世”，但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想必是没有的。细心琢磨这句话，发现它也有一些来历，“不出户”者，终究只是足，人的心却很难保证完完全全地不出户，即便“遁入空门”的方外之士，因其人生在皈依前的俗世里有所梗阻，有些离乱，有所郁结困顿而不能自解者，而弃世，而入空，但这样的“入空”本身即是对俗世的梗阻、离乱、郁结、困顿的另一种对峙，这样的空也只是臆想出来的一间安放灵魂的屋子，在虚拟中，那些梗阻、离乱、郁结、困顿好像全都远离自己了，或者自己好像远离那些东西了，然而事实上，那些东西依然守候在空想的屋子的外面，并且向着那间屋子耽目而视，因而，他们所谓的“空”，原本也是没有的。再说，青灯黄卷，晨钟暮鼓，寒来暑往，鹄衣素食，都是无法彻底回避的真实的存在，空，何其有也？

“足不出户”还有第二种境界，便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蓄势待发，这样的足只是暂且不出户，时机一旦成熟，终将要出，一出则大行其道，则八面威风，则不可一世，则一发而不可收拾，这一类，比如野心家的口蜜腹剑阳奉阴违，比如阴谋家的绞尽脑汁老谋深算，比如乱臣贼子的倒戈反目卷土重来，比如机会主义者的囤积居奇待价而沽。当然，也有“十年不鸣一鸣惊人，十年不飞亦非冲天”者，比如先周三王，比如“卧薪尝胆”的勾践，比如忍辱负重的孙膑，比如林泉高卧的孔明，这一类中，有伺机偷咬的恶犬，也有待旦而飞的凤凰，也有“士别三日而当刮目相看”。这一类的足不出户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足不出户”的第三种境界，应该是“运筹帷幄御敌千里”之属了。比如从不“亲政”而以电话遥控单位的领导，比如凄惶狼狈地躲债的老板，比如犯罪“落马”获刑而监外执行的贪官或者已经跻身牢狱的贪官，比如在案的逃犯，比如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班头，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当然，这一类的“足不出户”者令人可喜的也有许多，比如凭借Internet的网络办公、远程电话会议、网际业务办理、网上追逃、网上购物，比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视屏聊天，比如网上阅读，比如卫星导航，比如GPS寻址，比如“期货”，比如“股票”，这些是弥漫着科学色彩的“足不出户”，但也有令人恐惧的，比如存心不良的“黑客”，比如激光制导炸弹的精准打击，比如网络诈骗，比如网络盗窃——孔雀开屏的时候，它的后面，也会露着不甚雅观的屁股。

凡此种种的“足不出户”的本来意义都是计划要出户的，所不同的是，有些足能出，有些足不能出，有的想出去就出去了，有的想出去却出不去，有些不必出户，但结果跟出户一样甚至更好。所幸，我们今天的生活早已告别了物理学意义上的足不出户的时代，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的足正在经历着非出户不可的时代，不远的将来，真正的“足不出户”的时代来临的时候，我们的生活中也许不会再有今天我和多年未曾谋面的旧友偶然见面时的尴尬了，那是，当我们有幸寻找别人的时候，别人永远都活着，当别人有幸寻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在别人的心中也会永远地活着。

2011-6-8作于未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