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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星星

来源: 北方文学城 时间:2021-08-13

好像很小很小时候的事儿了,我刚读小学或者还没有读小学。

那时我们夜里天天捉迷藏。有一天夜晚,该我藏起来叫他们找了。我早就想好了地方,待小伙伴们一闭眼,一口气跑到了村外的一片坟茔躲了起来。

这片坟墓是全村的祖坟,已经多年没有埋过人了,几棵孤独的柏树,像蒙脸的盗贼,阴森森地站在那里。我们平时很少到这里玩。

我趴在两个坟墓的空隙间,屏声静气。脚步声和嘈杂声一阵阵从我耳边穿过,没人想到我会藏在这里。

好久没有人找到我,也觉得好没意思,眼睛就四下茫然地看。那时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夏风轻轻地吻着野草,虫子悠悠地唱着民歌。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也是在捉迷藏吧?哪颗星星是我呢?

突然,就在不远的地方,草丛里,我看见什么东西在闪烁。是什么呢?

忘记了自己是在捉迷藏,我忙跑过去捡起来。看看,花生一样大,椭圆的,只是浑身透明的亮。这是什么东西呢?

我拿着它,一边跑一边喊小伙伴看。

同伴都跑来了。那个闪烁的、透明的、发光的东西在我们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是什么呢?大家纷纷揣摩:是夜明珠吧?是元宝吧?

否定了肯定,肯定了又否定。

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星星在天上捉迷藏,不小心掉了下来。一个小伙伴突然醒悟似的喊了起来。大家不约而同抬头看看天,果真,和天上的星星一模一样,透明,光滑,一闪一闪的,分明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嘛!

是啊是啊,大家都同意这个说法。

走,我们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大家一起跑到乱草坟里,每个人都渴望捡到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可惜的是,大家再也没有找到这样的星星。

这颗小星星,我一直珍藏在衣兜里,没事就拿出来把玩。当然,也免不了向别人炫耀。

一次,在河边洗衣的二奶奶拿着端详了一会儿,突然那双被放大了的眼睛充满了恐怖:这是鬼灯笼,夜间用来给鬼照路的,你晚上带在身上,就会把鬼招来,鬼会把你的魂儿收去,快扔掉!说罢迅速把它扔在了小河里,好像拿在手里就会鬼神俯身。

好沮丧!我把二奶奶的话对小朋友说了,大家都不相信。说那么漂亮的东西,怎么会是鬼用的灯笼?再说我在自己的衣兜里放了那么久,也没有中魔啊!我们仍固执地认为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我们都希望拥有一颗这样的星星。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在那片坟地或庄稼地里找来找去。有时看到一颗流星在空中划下一个美丽的弧,倏忽落下了,我们就跑着去寻找。

后来,我们有了一些叫做所谓“学问”的东西,知道了我捡拾的那个“星星”是磷骨,是死人的骨头,从此我们不再去捡拾。

但更多的时候,我在人类浩瀚的精神夜空中捡星星。

我虔诚地掀开一本本泛黄的、线装的书,我看见无数的星星在时间的空中闪烁。我看到了李白、杜甫,看到了老子、孔子、我看到了耶稣、释迦牟尼,看到了柏拉图、弗洛伊德。他们都以各自的光芒照亮宇宙,没有他们,人类精神的天空就会顿时黯淡下来。

再后来,我常常独自一人走出村外,有时目光在田野里四处搜寻,像乞丐贪婪的眼睛在垃圾里寻找晚餐;有时仰望深邃、神秘、苍茫和辽远的夜空,或把目光锁定在某一颗闪烁的星星,突然就莫名其妙流下了眼泪。心潮澎湃之后便进入到凝思之境。这时我想,我也是一颗星星,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只是,我们或者太小,构不成肉眼所及的亮度,或者,我们周身被一层世俗的灰尘蒙蔽着,看不到作为一颗星星的本来面目。

霓虹灯和商品广告灯争宠的时刻,我的星体显得无光、无力、无奈。只有在低俗、媚俗、庸俗沉睡以后,我的灵魂袅袅升空,和先知先觉的灵魂相遇和交融,这时,内心才能够澄清和明亮。

我还要继续去捡星星,多捡些。让这些精微而浩大的存在,永远充盈和照亮我心灵深处那阴暗、闭塞的夜空。更重要的,我必须经常用高尚和深邃的思想打磨我的星星,然后用自己的光照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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