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帆船

达子身影永远定格在九二年早春出海的晨曦里。晨霭散去，当他回首向河沿上的娇妻望去的时候，滩涂上的一轮艳阳偷偷地升了起来，河面沸腾了，千万条坚挺的桅杆燃烧起来……此时，远岸静立的妻子怵然恍惚，好似十年前记忆一股脑的涌向了眼前，那一只只逝去的红帆船仍然是那么清晰和刻骨。

达子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渔民家庭，当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村落的时候，颤巍巍的奶奶对于这个独苗的欢喜近乎疯癫，一个劲的唠叨：“达到了，嗯，终于俺这把老骨头可以向老鬼们交差了！”这样海边的娃童中有了一个响亮的男孩名字——达子。达子的童年是和邻居的一群女娃子一起长大的，林家的大妈一气生了五个姑娘，气的大妈没有一个待见的，顺嘴起了一些简单的名字-_--大妞、二妞、三妞、四妞。很后一撇嘴哭了“哎，就叫满吧！可够了，这些天杀的倒贴货！”这样聪明调皮的达子就轻松的挑了一位以后是娇妻的伙伴，她的名字叫小满。

小满的童年是孤独的，一家七口睡在并不宽敞的土炕上，早晨的鸡鸣声响起的的时候，往往炕的角落一隅才是小满的位置，她不抱怨，当然也没有随便说话的分，一天的嬉笑嘲骂都让姐姐们无理的占有者、挥霍着。既是出去拾柴的时候，外面的蝴蝶和多彩的野花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和好奇，默默的去，负重的来。直到有一天，她在墙旮旯拾到一块果糖刚刚放进嘴里，马上被丹凤眼的三姐看见引起大吵大闹后，她的自尊和叛逆才苏醒过来，她走出自己，走向了房东的小“圣人”——达子。

大海的初夏是孩子的天堂。

天堂的窗户是孩子的希望。

金黄金黄的沙滩接纳了两个孩子，温煦的海风包裹了这两个稚气未退的童心，他们在树林中用高粱杆粘知了，用父辈的不用的渔网兜鸟雀，在松散的贝壳下抓土鳖，甚至在滩头的浅水处不疲倦的打水漂，笑着。跳着——直到一天小满嗫嚅到：“达子哥，你看——帆船啊！”

这是七九年的初夏，南排河滩头的东面大海上，十来只枯叶般的帆船一字排开，跳跃着，在微风中摇摆；早晨的阳光怯怯的投射下来，象一张暖暖的网儿照了下来，几只鱼跃的帆船顿时鲜艳起来。红润羞赧起来，好像在象广袤的蔚蓝的大海倾诉者什么，抒怀着什么；一只只迷乱的海鸥上蹿下跳、雀跃换歌，以致忘了栖处，失了回乡。这一幕永远的印刻在两个孩子的记忆深处，永远。

一晃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达子和小满顺理成章的步入了婚礼的殿堂。

欢愉的蜜月是短暂的，接踵而来的生活压力渐渐地浮出了水面，直到小满的一句雷鸣——“每天打麻将，孩子都快生了，挣不上家口来，不要脸的！”。达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到外面去了；近半夜了推门进来“小满，别生气了，我决定了，明天就出海。”。小满没理她。

达子再也没回来。他是被一根下网的身子缠住脚踝落水的，入水前船员好像听见他在喊——小——满。

小满生了，是个男孩；在初一或者十五大潮的时候，常常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沙滩上；远方的海没有波澜，没有雾霭，一望无际水晶般的天际隐隐约约飘来了一叶叶帆船。

哦，泪光中的红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