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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桑椹红了时

来源: 北方文学城 时间:2021-08-13

又是桑椹红了时

春末夏初,布谷鸟叫了,麦子黄了,屋后的桑椹也红了。学校里开始放忙假了,我们的节日到了。

每当桑椹红了时节,我们一帮伢子,鬼鬼祟祟,四处转悠,到处查看。看哪家哪棵枣大枣红,哪棵好攀爬。哪家有狗,凶不凶,见人下不下口。哪家大人宽厚好说话,不计较。哪家大人是“昂刺歪”,吵唠婆。这些基本情况,我们都了如指掌。有桑树的人家,自然多了一份热闹与不爽。

我家屋后,有几棵桑树。每当放学回来,我小书包一甩,一“哧溜”爬上了树。只吃得满嘴唇发红发紫,将手所能及的吃光,临下树,还要摘几把放袋里,留着与小伙伴见面时显摆。

“嘿,今天吃得怎样?”每次小伙伴们见面,都是先谈这“时令果品”吃的情况。

“那用问,你看你看。”说着,我伸长了脖子,一边还用手指着自已的嘴。

每次比试,都将他们比得朝我竖大拇指。

有天星期日,我去射阳闸北外婆家。下午回来时,路上就想着,一天了,树上肯定又有不少红的枣了。到家后,没顾上歇脚,就朝屋后树下走去。哪知爬上树,发现手能触及的,尽是些未熟的。只有再朝上爬,越朝上风险越大,。想着傍晚的比试,只有拼了。大丈夫不出人头地何以立威。因此,危险归危险,面子不能失。这时吃不重要了。我每摘个黑的枣,就在嘴周围使劲擦。直至自认为可以了才下树,其实下肚的没有擦嘴的多。

“今天吃得咋样啊?”王二毛子一反常态,阴阳怪气,先向我发问。这家伙胆小,人没劲,平时都在我下面摘我剩下的枣吃。马前败卒,他也配来叫板。

“多问的么,你不看我这嘴和手。”我伸出乌黑的巴掌,在他鼻子上一拧,顿时,黄鼻头变成黑鼻头。

“哈哈,哈哈哈。”另外几个不约而同的大笑,那笑声里,总感到有丝不怀好意成份。直笑得我莫名其妙,心里发毛。

“笑什么笑,这还有假。”我气壮理不直,只有虚张声势,打心理战了。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波更大的笑。我听出味了,这是一股纯正的歪笑。

“笑你们个球啊,不信摸肚子。”我憋足气,将挺得凸凸的肚子拍得乒乒响。

“肚子是不小,只怕里面全是泡”。二毛子说着,突然手一伸,在我腰眼上“胳肢”了一下。我一笑,肚子瘪了。

“现在才晓得你吹了。以前的“老大”都不算。”明祥在一旁杀猪拿料盆,幸灾乐祸地说。

“咋不算?”我终究心里有亏,底气不足,声音降了几分贝。

“你不在家,他们偷着将你家树上的黑的红的都吃光了。”小龙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背后悄悄地说。

小龙属蛇,比我小一岁,但论辈份他喊我三爷。虽然是远亲,但倒底沾亲搭故的,关键时点拨了我一下。听了此话,我一下子象泄了气的皮球,瘪瘪的。

“这次不算就不算,但以前可全是真的。”我大声说。

“逮住一回算十回。”二喜子也跟着起哄。

我心里寃啊。活该,自已理屈。

“那好,我们明天再比,算决赛。”我发出挑战。大家说好了,为了量化公平,第二天带书包看数量。

因为是决赛,为了有仪式感,我特意穿上了过十岁生日,二舅给我买的黄缎子裤头。平时光拿出来看看,还一直未舍得穿过呢。

我家树上没有熟的了,我说,王二妈家屋后,有两棵大桑树,树上枣子通红通红的。因她家树下是韭菜地,一到此时,韭菜就长不成了。农村人,一畦韭菜就抵半夏锅里的长驻菜呢,韭菜炒大椒,可是夏天饭桌上的“标配”。因此,每到桑栆红时节,常听她骂骂叽讥的,不让人摘,不是舍不得桑枣,而是舍不得韭菜,因此,平时像防贼似的,老看着。

我们溜到她家屋后,派二毛子去,看看他二婶家有沒有人。二毛子侦察回来说,“消息大大的好,她家人毛没得一根,只有在灶台上打盹的狸猫一只。”听到此话,我们几个双手一扬,立即一溜而上。

我爬上树,拣很有利的枝杈站好,急切的摘了起来。平时是到手即入口,几乎同步。今天却一颗都舍不得吃。看看渐渐隆起的书包,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

“绝八代的,韭菜全踏得了。”王二妈人未到,骂声先到。手里举着柄四齿耙,从外面田里风风火火朝家赶。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吱吱”直朝树下溜。其实王二妈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光打雷,不下雨,就是下也是毛毛雨。是不吃人的母老虎,光吓人。要不然,凭一个大人撵不上我们么。

我是上树快,下树也快。只听“嘶啦”一声,我黄锻子新裤头一撕两片。此时谁也顾不得比数量了,径直往家跑。

刚到家,书包未及放,桑栆未及尝,漏着的屁股被放工回来的母亲看到了。一声大喝,“跪下,你看看,你看看,二舅买的新裤头,一天末到晚,撕成裙子了。”话音刚落地,“啪”。大芦柴也已同步落到屁股上了。还未及打第二下,停了。

“你看看,你看看,屁股都划破了。”不是母亲说,我还不知屁股已挂彩见红了呢。

母亲停住手,到锅台那边去。我想,莫非用芦柴打不刹恨,找大家伙了,我心里暗暗叫苦。

哪知母亲拿来牙膏,巴掌轻轻拍了我屁股一下,声音却很大地说,“屁股抬起来,不要朝下埋,早晓得怕就好了。”

一股清凉,在我火辣辣的屁股上散开。一股暖流,由屁股到腰,由腰到心,由心到眼睛,在快速地流淌。

刚才挨打,我犟着头,咬牙没流泪,现在,两滴小驴尿却挂眼毛上了。

桑椹又红了,屁股上再想娘亲的小芦柴与牙膏交接都已成过往,不觉心里甜甜的,鼻子酸酸的。

桑椹又红了。布谷鸟又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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