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
作者:李申时
“三零二号四床,结账出院。”
站在过道里的女白衣大褂一面拍着门框叫喊,一面不停地到其它病房门前通知。
三零二号四床是一个肺脓肿男患者,他叫戴季生,高烧,昏迷不醒一天一夜,又是抽浓,又是输水,折腾了近乎一个星期才痊愈。其妻牛腊月给娘家只捎了“关顾孩子”的一句话,就钻在医院里从未离开过病情危重的丈夫半步。住院前交了五十块钱的押金,三天前院方就不停的催缴。来看望病人的母亲给了十块,二弟偷着其妻装在姐姐兜里二十元,说是叫给姐夫买营养品。她一分都没舍得花用而准备结账。但前天下午去查询时已经花费了九十二元五,这三天后又是多少她没有勇气去结算。
太阳从玻璃窗里斜着射进来后,白大褂进来一面催促,一面解释道:多住这里一个小时都要收费,况且床位也十分紧张。
向谁去打凑钱呢,娘家哥哥和三弟是清一色的庄稼汉,虽然家里吃喝不愁,但手里都没有剩余的一分钱;二弟在商场里摆着个小地摊,仅仅能养家糊口,况且已经偷着妻子给了二十块钱,这时候那有脸面再去难为他呢!
老不死的公公是机械厂的退休工人,一月下来四,五十块。他肯定身上有余钱,但人前人后地说:他已经和戴季生彻底断绝了父子关系。
戴季生高中毕业,养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央求人给他争了个社请教师的职位,后来因为超生而被辞退。同时,养父也生了个六十娃。
戴季生结婚生子,养父申请了一块宅基地后,新院里修建了五间主房和三间偏房。他们搬出来后老人给买了个黄牛娃,只是柴房,厕所猪,鸡圈舍地没有配齐。戴季生两口子修筑大门等缺钱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就去养父那里领取。不想,戴季生夫妇认为自打有了这该死的“抱窝蛋”后,养父给他们的开支几乎断了炊,于是,牛腊月动不动地和婆婆三天一回,五天一次地争长论短,甚至出手打闹,后来牛腊月还扬言说是养父告了戴季生的状,才让丈夫丢了工作。自此父子关系恶化,互不来往,特别牛腊月身前身后地见了婆婆还指桑骂槐。
昨天晚上,夫妇俩商量的结果是:找个保人赊欠住院费,而后再回去想办法,要么找亲戚朋友求借,要么卖了养父给的黄牛娃。
住院部在城东一面近乎四合院的院子里,大门正对着两幢每排分别数十间的病房,绿色墙壁,绿色门窗;二道门两旁一边是挂号和收费室,一边是中西药房。结算账务的四方四正的拉手玻璃窗前有一条木质连椅,牛腊月把丈夫安设在椅子上坐定后,便来到了收费窗户跟前。
她很怕交不上费再拖延着住一半个晚上,也怕找保人而东一个章,西一个印地四处求人。
戴季生坐在椅子上心情也十分忧惧惶恐,万一留下来将自己作为人质似的扣押一段时间,那就有了大问题:一分钱挣不来,还要花费开销。这时候他恨妻子为什么要救他的命,也悲愤自己没有把孩子抚养成人,更怨恨养父母如今坏了良心抛弃了他,既然这样,为何当初又要把他拉扯成人呢,他咬牙切齿地心里说: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坚决不向他们哀求,也再不相认这对有了亲生儿子就抛弃养子的老顽固。
牛腊月把拿在她手里的三十块钱颤巍巍地向收费口递进去的时候,会计问道:“啥名字”?牛腊月说:“戴季生”,对方说:“一百三十八块七,”牛腊月傻眼了,三十块全交过去,还差五十八块七,这可不是小数目,就是挣工资的公公加吃带喝的也要挣两个月呢!她唯唯诺诺的带着哭腔说:“大夫——,”
“给,退你十一元三角整,”会计从里面递出来退回的零钱的时候说道。
牛腊月不解地问道:“大夫,你可能弄错了吧,住院前我只交了五十块钱的押金。”
“没弄错,昨天,一对怀里抱着一个,领着三个孩子的老年夫妇给戴季生预交了一百块钱,说是不够的话他们再补交。”会计说。
“他们长什么样?”牛腊月盘根问底似的说道。
“别问了,”戴季生瞪着圆圆的眼睛强拉着妻子的手,踉踉跄跄地从没有门槛的门道里抽抽噎噎地走了出去。
“老太太说:`要么,她也就来服伺孩子几天,两家鸡猪牛的脱不开身。那是我六零年一口馍馍,一口饭的喂成人的;而今娃娃好了就好,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就叫我咋活呢!`她从门里出去的时候哭泣的十分伤心!”
戴季生听到从身后传来的会计和护士的对话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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